跟著唐卡大師兄suma來到他的深山家鄉Dolakha ,進行四天三夜的體驗。第一天與最後一天全部奉獻給當地巴士。只有兩天多的時間可以感受這個位於層層疊鑾的梯田上的小村莊,但是,為什麼我的兒子Hank說了好幾次:「媽媽 我想在這裡住很久很久」?

》尼泊爾小村莊/媽媽 我想在這裡住很久很久(上)

 

抵達Dolakha 還有歡迎儀式,戴上村民自製花圈(吳成夫/Bruce Wu攝影)

 

所謂的「這裡」不是兒童樂園或有電視、電玩的地方,竟然是這個尼泊爾深山小村莊。姑且不論我們來的時候,坐在沒冷氣沒電視的當地老巴士上10小時,何況這裡沒有洗手水龍頭、沒有浴室蓮蓬頭,廁所是竹籬笆圍起來的,當然沒有沖水馬桶,要自己舀水沖淨;睡覺的地方是臨時用鐵架搭起來的矮床架、吃飯在鐵皮屋下的小空間 。因為土地有限,房子只能蓋在一層有一層的梯田上。晚上刷牙就著夜色,聽著梯田下的豬圈,站在泥地上漱口時,還聽的到小豬聲聲叫。這個媽媽當作天方夜譚的地方,孩子卻告訴我:想在這裡住很久很久?

因為,他吃的李子不是爸媽上市場買好,洗淨放在他面前的,而是自己爬上樹摘來的。

在那個十多年的碩大李子樹旁,他自己爬上鐵皮屋頂,直盯著垂落在鐵皮屋頂上的結實累累,他要認真進行手眼協調,腳要踩穩,膝蓋要彎,眼睛要分辨誰紅誰綠,要能夠將夠熟的李子從樹枝上摘下。然後,因為沒有撒過農藥,所以親手摘下的李子,只要在身上一擦就能一口咬下。

因為,他不只喝了羊奶粉,還能看到山羊的窩,親手擁抱小山羊。

他不再只是從故事書、奶瓶罐、或他喝的羊奶粉中去想像羊的樣子,而是能親眼看見羊咩咩,踩踏著一粒粒的羊大便,然後試了好幾回合,終於一把抓起小羊。他要能夠控制自己的力道,不能太粗暴也不能泰輕盈地抱住小羊,小羊掙脫不了他,就開始舔他的臉頰,動之以情。Hank害羞地說:好癢喔~馬麻你也讓他親親看。接著,爸爸在一旁說:「我們帶一隻回家養」(媽媽昏倒)。

村莊小女孩Prisa親吻小羊(吳成夫/Bruce Wu攝影)

 

 

Hank與Prisa和小羊合照 爸爸拍成相親照(吳成夫/Bruce Wu攝影)

 

因為,他在這裡攀爬的不再只是人工冰冷的樓梯,而是盤根錯節的樹根。

村莊位於山丘上,沒有廣大的平原,只有層層疊鑾的梯田,進出每個建築物都得上上下下。從房間要去廁所,要往下走,當然沒有樓梯,只有前人踏出的小洞與糾結的樹根讓你踩踏。Hank & Woody 堅持自己爬上爬下,樂此不疲。因為踩踏的過程中,他們感覺自己控制征服了小斜坡,手腳並用,衡量著每一步應該踏出的步伐大小不一,攀著樹根往上爬。

在這裡,他可以充分感受親手勞動的成就感,所以,他想在這裡住好久好久。當然,這是媽媽的抽絲剝繭,對他而言,就是摘李子與抱小羊,和爬上爬下吧(而且媽媽對衣服上泥巴視而不見,忍痛說:盡量爬)。

每天照三餐摘採的李子(吳怡慧/ Patti Wu攝影)

 

 

被村莊小孩圍繞的兩兄弟(吳怡慧/Patti Wu 攝影)

 

我們何其幸運,村莊裡的小孩們,愛極這兩個都市小孩。每當需要要梯田上上下下時,都搶著拉他們一把。但這兩位城市鄉巴佬,當然要把握自食其力的機會,他們要是真被哥哥姐姐們拉上去,或者生氣或者痛哭,只好由我把他們抱下來,他們自己再胼手胝足爬上去。

於是,Hank在這裡終於爬上樹,而且創下史上最高紀錄,大約兩公尺高。在曙光村參與過哥哥無數次騎馬活動,卻從來不敢上馬的Woody也終於放膽和哥哥站在鐵皮屋上摘李子。

 

就算心臟很強的我們 看到這一幕還是倒吸一口氣(吳怡慧/Patti Wu 攝影)

 

沒有電視 那就唱歌啊

在這個沒有電視電玩與書本的農村裡,我們一家最享受跟著Suma繞著村子,看到人就雙手合十說:Namaste(尼泊爾語你好之意),小孩看到牛也Namaste,笑壞若干村民。看到羊,Hank就想抱他們。我和小花則不斷陶醉在山嵐、梯田與裊裊炊煙。

晚上,對我們感到好奇的村庄小孩都跑來鐵皮屋下,擠成一團。於是,我們開始唱起英文歌,台灣小孩和尼泊爾小孩唱的不亦樂乎,我的兒子還阻止我唱,堅持自己起音。接著,村莊大哥哥說:Can you sing China national song?然後就唱起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義勇軍進行曲。

這歌我知道,當年去北京電影學院參加電影研習營時,朋友唱過。但他唱的聽來不像中文,我只能靠後面幾句才能辨識。原來這歌是中國來的志工教他們的,每年五月總會來兩週,教他們英文與中文,認識並認同中國文化。

問他花多少時間學會中國的國歌?五天。

有點可惜,五天應該可以用來學更多的中文或英文,所以我就教他小星星中文版(是不是更實用?!)。當台灣小孩與尼泊爾小孩合唱中文版的小星星,鐵皮屋之上尼泊爾天空的小星星也正閃爍著。

 

車頂上的旅行

星期天早上七點半,過了三天沒有梳洗的日子,帶著梯田與山巒、明月與山嵐的美好記憶,我們再度踏上十小時的歸途。

就在我們以為10小時的搭車經驗已經是高潮之後,想不到回程的前三個小時竟然沒位子,必須坐在車頂上。Suma帶著萬分歉意,硬是幫我和Woody喬了一個座位,車廂中擠滿的人潮與硬坐在我扶手上的豐臀都不算甚麼,想到Hank必須和他老爸擠在車頂上,當媽的就揪心。

過了一個小時,實在放心不下,請他老爸請車窗把Hank「塞」進來,不是貪快,而是真的只能從車窗進來,因為車門與走道是滿的,沒有一絲空隙。他又不能學我急著去上廁所時,用蜘蛛人姿勢爬進來找我。

問他在車頂上如何?他說:車頂上還有羊咩咩 (兩隻)。這回他跟羊真是太有緣。

 

車頂上的風光 (吳昊翰/Hank Wu 攝影)

 

 

回程的車上,4歲的Hank與爸爸和羊坐在車頂上(吳成夫/Bruce Wu 攝影)

 

中途到一個大城換車時,剛剛一路坐在車頂上的爸爸要我檢查他的臉,直說靠臉吃飯的他,臉上是否無恙?原來坐在車頂上,他一面要和其他旅客壓制兩隻羊(牠們老想跳車),一面還要顧好我們的行李箱與背包,還得小心迎面而來的樹枝,因此被樹枝擊中數次,要我看看有沒有破相。

捫心自問,如果事前知道車程來回20個小時,加上那樣的車況與山路,我一定不會帶小孩出發。這樣的經歷很驚險,很刺激,卻是一次就夠了。不過,在回程的車上,當我們換了車,一台比較貴(每人500尼泊爾盧比,前面那台我有座位450盧比,車頂上每人100盧比)但是,全家每個人有自己的座位,走道與車頂都不會有人的車子。當我們在車上和兩個小孩玩鬧時,突然有感而發對小花談著:

這兩個傢伙在車上的表現實在算是可圈可點,在來回二十個小時的原始巴士上

在一邊是陡峭的山壁 一邊是陡峭的懸崖。在沒有柏油路,只是石塊堆砌而成的左彎右拐山路上,沒有冷氣,沒有電視,沒有所謂的個人空間,車內車頂都填滿人的車上,他們兩位,或者睡覺或者吃東西、或者看風景或者問問題,毫無抱怨之意。

當車上傳來陣陣哭聲 都不是這兩個傢伙製造時,我在想:是甚麼讓他們是這一切「折磨」為理所當然,甚至還能創造樂趣?

他們從來沒有把過去在台灣的生活經驗或者在帛琉天堂島度假酒店的高級住宿體驗套用在這次的壯遊經歷上,從來沒有問我:為什麼沒有電視?為什麼沒有樓梯?為什麼沒有雞腿?從帛琉的奢華體驗 到印度、尼泊爾的原始或迥異的居住設備,兩個小傢伙就是,或者如小花所說的:隨遇而安?入境隨俗?還是,整個世界已經變成他們的舒適圈?

當然可能是他們年紀尚小,過去的生活記憶沒有固定膠著。也有可能是兩人在一兩歲前,都已經跟著我們繞台灣一圈,台北澎湖兩地來回飛,套句大陸朋友的話:他們總是「在路上」(on the road)。更有可能是他們親眼見證父母在不同境遇中始終如一的旅遊態度,所以,自然不會大驚小怪(因為媽媽我都是表情鎮定,驚嚇在心口不開)。

走筆至此,絕不是讚頌他們兩個多完美,該惱怒為父為母的 他們絕對沒有少做一件。只是,在這四天之中,經歷二十小時的(原始的)巴士搭乘活動、三個晚上沒有洗澡、沒有坐式馬桶、沒有玩具的生活,他們的表現,值得圈點一番,作為他們下次讓阿木我理智斷裂時的一絲安慰、一點平衡。

我不知道小孩很會坐車是不是一項技能,但我知道他們對各地風情與食物的適應超越我的想像。我也特別享受親子在長長車程中發明的各種甜蜜小活動,也許是手背上的魔法親親,也許是手指點點嘎吱窩,也許舌頭變成麻花捲…在那一刻,我特別感受到和孩子在異鄉一起隨遇而安,創造樂趣的經驗,是傾家蕩產壯遊去的一種小收穫。

我知道很多人想問:帶這麼小的小孩傾家蕩產出國這麼久,值得嗎?「傾家蕩產」真的形容只是剛好而已,除了這一年沒有薪水,我們真的把所有股票賣掉,把儲蓄都拿來支付壯遊花費,要說破百萬也不為過。自己也常捫心自問: 這樣的出國經驗對他們究竟有甚麼價值?

對於孩子,我沒有肯定的答案。對於父母,我很珍惜在這樣的旅行回憶中有兩個小寶貝的試煉與參與,讓我對旅行有不同層次的體認。在擺脫過去那種唯我獨尊的自助旅行模式,改為「跟著小孩壯遊趣」,依循他們的生理時鐘,配合著他們的體力節奏,一起重複做他們喜歡做的事(例如在深山中他們早中晚都要採一次李子),蹲下來,試著從他們的眼光探索這個世界,然後在夜晚擁抱著他們柔軟的身軀,細數一天的經歷與美好,這是身為父母的特權,而這特權,將隨著孩子長大,開始獨立自主,一下子就消失。

我們何其有幸,在他們如此珍視我們的時候,一起闖蕩天涯。

 

Hank 在竹編的廚房幫忙炊事生火(吳成夫/Bruce Wu 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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